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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(1 / 2)



“结果怎么样?去参观了他们公司吗?”



“嗯。”本间点头。



本间深夜从大阪回来,抱着疼痛的左膝呻吟了一晚上。次日早上他和碇贞夫通电话时,心想调查到这里,是时候了,该跟他说明整件事情了。于是过了中午,碇贞夫专程来到水元,两人隔着客厅的矮几坐着长谈,井坂不断地拿擦得光亮的烟灰缸前来替换,并感叹“真是奇怪的事件呀”。



“他们公司的体制跟他嘴里说的一样完善吗?”



“玫瑰专线目前正常上班的话务小姐有三十八人。听说从上午十点到晚上八点,由那三十八个人轮流接电话。办公室是一长串的桌子连在一起。”



看到那情景后,本间立刻想到曾在电视广告中看过类似的画面。



一群二十到三十几岁的年轻女子,身上穿着同样的制服,并肩坐在一起。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漂亮,但这或许是错觉。因为一群年轻女子站在一起,自然会产生炫目的效果。



“说是电话,话务小姐使用的装置其实就像是以前的交换机的缩小版一样,有操作的按键。话筒改成耳机式,小型麦克凤拉到嘴边,就像是吉他歌手用的那种麦克风一样。终端机一个人一台,每当有客户订货,只要键入‘顾客编号’就能查对资料。”



“要键人号码?”



“是。听说反应时间很短,是种很好的系统,于一九八八年一月一日引进。”



据片濑说,在那之前,各单位用的是更单纯的计算机系统,彼此之间的联系还是依赖电话与邮件,顾客管理、寄送商品等手续也必须用手写的传统事务处理方法。为了引进现行的这套系统,还花了上亿开发费用。



“一九八八年一月,”碇贞夫搔了一下他那肥短的脖子,说,“新城乔子就是在那年四月上班的。”



“没错。记录写的是一九八八年四月二十日,新系统的启用比她上班的时间还要早。当她开始工作时,现在的系统已经发挥了一段时间功能了。”



“关根彰子注册为玫瑰专线的客户是在什么时候?”



根据在绀野信子那里找到的、写有玫瑰专线总机号码的医院收据来看,日期是一九八八年七月七日。根据片濑给他看的玫瑰专线公司记录,之后彰子打了该电话号码要求寄送目录,是在同年的七月十日,寄回问卷、第一次订购商品、编上顾客编号则是在二十五日。



“好像没什么破绽。”碇贞夫觉得很无趣,叹了口气。



“没有,很可惜。所以片濑才会断言乔子不可能盗取关根彰子的资料,那么强烈地反驳。”



新城乔子是如何从无数客户资料中挑选出关根彰子的呢?这个问题似乎对片濑也很重要,所以他很热心地加以说明。



“总之,玫瑰专线的内部事务处理,也就是说新城乔子所负责的 薪资计算等业务系统,和顾客管理、订购商品的系统毫不相干。这边并不可以任意联到另外一边。除非是所谓的系统工程师这样的高手,拥有专业知识和技术才能办得到。”



“技术?”



“也可以说是能力吧,就是拥有充分的软件和硬件上的技术。”



“什么跟什么嘛,听不懂。”碇贞夫皱着眉头说,“但是,如果拥有那种技术,就可以自由自在地从计算机里面盗取任何数据了?说不定新城乔子就是拥有那种技术的人。”



本间笑着摇头说:“是就好办了,偏偏她不是。片濑说她根本是个计算机菜鸟,顶多只是玩过游戏软件。”



“真的?”



“片濑跟她有私下的交往。虽然本人说彼此的关系不很熟,但我看准了不是那样。有机会,我会问出这方面的真相。”



“你还要跟片濑见面吗?”



“嗯。要收集在玫瑰专线工作时新城乔子的信息,以他为窗口是最快的方法了。那种地方的员工更换速度很快,当时和乔子一起工作、跟她比较好的同事剩不了几个了。我已经拜托片濑安排跟她们见面。”



“没问题吧?”碇贞夫说,“他表现得是不是太过热心了?有没有什么隐情?”



本间想了一下回答:“的确,我也觉得他说的不如他知道的多。只是还不很清楚情况怎样。但如果他是新城乔子的‘共犯’,照理说就不会专程追上我,让我看那些资料了。”



碇贞夫发出纳闷的低吟声。



“想一想,他和新城乔子之间的亲密关系与客户资料的相关问题,多少有些关联。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新城乔子在干什么,所以现在才会感到不安吧?”



“是吗?”碇贞夫不满地表示,“我支持片濑是共犯的说法,甚至认为他连杀人都有参与的可能性。”



“你说杀人,指的是杀关根彰子吗?”



“或者是她的母亲。”



“这个嘛……至少,当他看到新城乔子的照片时,他的惊讶是真的。”



“很难说。”



“再说吧。不过公平一点来说,就他作为人事主管的立场,这次的事件当然不能放任不管。你想想,听起来不是很可怕的事吗?一个女人失踪了,假冒她身份的女人却大摇大摆地走路。就连小孩子也能感觉到犯罪的气息。而这个有问题的女人是公司以前的员工,仅仅是在两三年前辞的职。”



碇贞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。



“而且还跟顾客资料管理有关。这对邮购公司而言可不是件小事。若出问题,就连母公司三友建设也不会有好脸色,所以片濑当然得认真处理。假如随便让我们插手,公司内部传出不好听的谣言,反而更可怕。”



事实上,本间离开玫瑰专线,片濑送他到员工出入口时,表情就像被洗涤过很多遍的床单一样惨白。



“话题再回到计算机系统。就算话务小姐能够坐在计算机前调出许多信息,不让任何人看见,顺利带出公司,也必须具备相当的专业知识。比方说,她带磁盘进去存录了许多资料,可是做出跟业务手册上不一样的动作,很难不被隔壁和后面的同事发觉吧?”



碇贞夫一脸不悦。他至今连文字处理机都还不会用,所以在他面前是不能谈论计算机的。



“更何况要到别的部门进行。她又是不能直接接触客户资料的员工,盗取信息难上加难。如果她是那个……该怎么说?就是所谓的黑客,做出破坏系统等夸张动作,想从外界强行侵入——通常是与仓库或物流相关的计算机——必须用到专门的线路,可是电话号码并没有公开。新城乔子是该公司内部的人,或许能知道电话号码,但还是不够。片濑说,就像现金卡,没有卡片只知道密码,还是领不出钱来,两者很相似。不过这种比喻很笼统。”



碇贞夫表情扭曲,好像在吸鼻子。 “这么说来,这一点就暂且保留了?”



“大概是吧——关于新城乔子以某种手段盗取玫瑰专线的客户资料的假设。”



“那她的室友呢?你见到了吗?”



本间摇头说:“很不巧,正在休假。是个叫市木香的女孩,听说也是事务员。现在到澳洲观光旅行两个星期,只知道联络方法。”



“这也是片濑告诉你的?该不会是骗人的吧?”



“不会,没问题,是真的。我要求片濑打开计算机,从员工名册中调出她的住址和出勤表,确认过了。”



“连出勤表都是用计算机做吗?”一险不高兴的碇贞夫突然站了起来,“对了,新城乔子的——”



“不在场证明?”本间笑着说,但立刻恢复了正经的脸色,“我也确认过了。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一点左右,在宇都宫,关根彰子的母亲淑子死亡的时刻,乔子在何处——”



当然本间并没有对片濑说明,为什么需要知道那天乔子的行踪,片濑只是一脸惊讶地调出了当天的出勤表给本间看。



“我也要他打印出来给我。”



本间将出勤表出示在碇贞夫面前。碇贞夫一把抓住出勤表,认真查看。



“从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八日到二十六日,九天之间,新城乔子请假了,理由是‘病假’。”



碇贞夫吹起了尖锐的口哨。



本间接着说:“而且我还找了一个‘你和新城乔子认识’的借口,要求片濑秀树也调出当时他的出勤表。”



“结果呢?”



“十一月二十五日是星期六,他在上班,直到晚上九点都在公司里。”



“意思是说他没有涉案。”碇贞夫感觉有些失望,“我总觉得那个男人很可疑。”



“算了,再继续观察下去吧。”



毫无边际的“事件”总算展露了雏形,终于抓到了一条可以追踪下去的细微线索,这时绝不能太过心焦。



“在片濑的安排下,傍晚时刻我进入了玫瑰专线里面调查。在那之前,我四处散步打发时间。”



“你的腿还好吧?”碇贞夫不像个刑警,很认真地关心起本间。



“走得摇摇晃晃就是了。”本间笑着说,“大阪这个城市还真是有趣,感觉跟东京真是完全不同的空间,一点都不浪费。”



“不浪费?”



“嗯。在东京,就算是日本桥一带,智能型建筑的企业大楼林立,但背后还是会有一些两层楼的旧房子吧?可是大阪没有。既然规定这里是商业区,就完完全全是商业区。可是在那种市中心的闹市区,可能过了一条小巷就是夜生活区。前不久刚发生的流氓枪击事件就是出在那种地方。”



“我不喜欢煎菜饼、乌冬面,也不喜欢阪神老虎队,所以一定住不惯大阪。”碇贞夫冷冷地回答。



尽管寒气逼人,在和片濑约好的时间到来之前,本间还是走了不少路。途中,他坐在一个三角公园的长椅上,耗了将近半小时,周遭都是成双的情侣。再过一些时间,这种地方将成为流浪汉、醉鬼的睡床,说起来实在不是太好的环境,而且公园的景致也不怎么美丽,看来谈恋爱只需要有精力就可以了。



坐在长椅上,本间想,新城乔子是否也跟谁来过这里?是否也曾坐在这里,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人?是否曾经走在满是灰尘的夜路上,抬头看着霓虹灯,穿梭在堵车的马路上,浏览橱窗内的商品摆设……



她是否做过这些事?是否享受着生活的乐趣?本间坐在寒风刺骨的公园长椅上,一直想着这些。



但是风景因观看者的心情而异。不管花多少时间,奉间也无法窥见新城乔子看过的大阪街景,所以他觉得很遗憾。



“对了,不知道还能不能拜托你?”本间看着碇贞夫问。



碇贞夫终于露出笑容。



“这一次是要新城乔子的户籍誊本?”



“答对了。”



“只要按照玫瑰专线的履历表,倒着查回去不就可以了嘛,小事一桩。”



“不过——”



“你希望我别让上面的人知道,对吧?我明白。”碇贞夫绷紧坚实的下巴,点头说,“实际上,这是个困难的事件。如果公开,以目前的情况看,可能你今后的搜查行动会被制止。当然,也不是说不能当作案件来处理——”



这—次换本间先发制人:“你是说还有什么火烧眉毛的紧急事件吗?”



“答对了,真是可恶!”



“所以我也觉得焦头烂额。”说完,本间将视线落在桌子上,“毕竟没有看到尸体呀。万一他们说关根彰子不一定死了,一切便到此为止。”



“你认为她还活着?”



“开什么玩笑。”



“就是说嘛,我也觉得她被杀了。”



“那你会怎样处理尸体?”



碇贞夫从椅子上挺直了背。



“是呀,我认为这因新城乔子有没有亲密的协助者而大有不同。如果她的协助者是男的,就可以做些粗重的事。你不是说过关根彰子长得并不娇小吗?”



“怎么说她都算是身材较高的人。”



“所以一个女人处理尸体会很吃力,要花不少工夫。”



本间点了点头,低声说:“我认为新城乔子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犯案。虽然没有证据,但这是我的直觉。”



新城乔子的眼神看起来很坚强。她从栗坂和也或是玫瑰专线的片濑身边消失踪影时,十分薄情,毫不留恋。从任何方面看,她都给人孤独的印象。



另一方面,本间也觉得,正因为新城乔子是孤独的,她只有一个人,所以才能成功地取代别人的身份。就算只有一个能理解她的立场、愿意伸出援手的男人在她身旁,她就应该不会舍弃新城乔子这个名字。她会考虑在这个人的帮助下,以新城乔子的身份继续逃亡下去吧。所谓名字,是被人承认、被人呼叫的,因而是存在意义的标记。



只要新城乔子身旁有人理解她、爱她、无法跟她分离,她就绝不会像丢掉一个爆了的轮胎一样丢弃原有的名字,因为那个名字带着爱意。



“没有共犯?”



“嗯。”



“这么说来——”



碇贞夫顺着本间的视线发现了一样东西。那是固定在厨房一角的附有外壳的刀具组,包含切菜、切肉等用途不同、大小各异的五种刀具。是井坂买来的,身为擅长烹饪的人,对于工具,他自有坚持。



碇贞夫沉默地看着本间。本间说:“这方面我来调查。我会到图书馆翻报纸,拜托认识的杂志社记者帮忙。不一定只有警视厅才管用。”



“应该不难找吧,因为会是个大案件。”碇贞夫说完,不动声色地摸了一下下巴。



“比方说悬而未决的分尸案之类。”



本多保来到水元的家拜访,是在次日下午。



阿保穿着已经洗过多次、舒适柔软的牛仔裤,上身是白色棉质衬衫套着手织的毛衣。接过他脱下来的毛呢外套,挂上门边的衣架时,本间发现原先在店里卖时缝在衣内的备用纽扣已经拆下了。看来郁美是个认真的家庭主妇。



千鹤子也是一样。买回衣服后,她总是说直接收起来会损害布料,立刻将备用纽扣拆下来放进针线盒。所以,本间的衣服是在千鹤子生前还是逝后买的,一眼就能分辨出来,因为在她过世之后买的衣服,备用纽扣便留在了上面。他觉得自己将它拆下来多少有些伤感。



在井坂还没来家里帮忙时,煮饭、打扫、买东西,他都觉得还好,唯有拆下备用纽扣让他感到难过,无法做到。



阿保似乎不太习惯到别人家里,劝了好几次才肯坐下,扭扭捏捏地找时机,将手上提的纸袋放在桌上。 “嗯……这个给你的小孩吃。”



他的声音很小。



本间道了谢收下,想,这大概也是郁美教他的。纸袋里面是某个大西点面包店的产品。



那时正好是井坂吃完午饭过来的时间。本间和阿保坐下来,还没好好聊天,就听见井坂的声音在门口响起。来得正好,本间介绍他们两人认识。



“原来是男家政员呀?”



面对阿保惊讶的表情,井坂显得有些得意。



“其实这是很适合男人做的职业。我并不讨厌修理电器,搬动家具也很轻松,连堆积在家具后面的灰尘都能清扫干净,所以客户们都很满意。”



“客户?”



“我们签约了呀。这样称呼他们,感觉比较像样,好听嘛。”



“我们家那口子听了一定很感动!”看来阿保的确很佩服。



见井坂一脸惊讶,本间笑着解释:“阿保马上就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。”



“我都二十八岁了。”



“是吗,好年轻的爸爸。”井坂眯着眼睛,然后突然表情一变,“关根彰子也是二十八岁。你们的人生完全不一样呀。”



因为井坂完全以过去式来谈论关根彰子,阿保不禁低下了头。



“什么时候上东京来的?”



“昨天。”



离开宇都宫时,本间和阿保作过简单的讨论。本间请他先在当地收集彰子失踪以前的信息,有多少收集多少。之后的计划,等见面后再说。



“收获还算不少。”阿保打开连同纸袋一起提来的手提包。



井坂端着咖啡过来,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。



阿保摊开小型记事本。



“你都记下来了,是郁美要你这么做的?”



“嗯,答对了。”他稍微咳了一下才说,“我跟地方上的人说小彰失踪了,联络不上,希望大家帮忙。大家一开始都很惊讶,但马上又表示理解。”



这也难怪,因为她和欠债、特殊行业挂上了钩。



“我的同学当中,有个女同学两三年前在车站和小彰站着聊过天。



当时她看见小彰艳丽的打扮,还很是不解。”



“那应该是彰子在拉海娜上班的时候。”



“很难说。她只提到是两三年前,不记得准确日期。唯一能确定的是,当时她手上提着切半的大西瓜,所以是夏天。”



一般人的记忆大概就是这样。



“她说小彰看起来很有精神,神情很明亮,还说小彰妆化得很浓,吓了她一跳。因为那个同学也听说过小彰的种种传闻,所以故意套话说‘你辛苦了’,小彰笑着回答‘还好啦’。”



“那也是没办法。”井坂说,“人生路上摔了一跤的时候,最讨厌遇到自己的同学!”



似乎有什么言外之音,说不定井坂也有很多回忆。



阿保继续说:“我想,能收集到最多信息的还是淑子阿姨过世的时候,所以来参加守灵和葬礼的人我都一一去拜访了。感觉好像工程浩大,但其实没什么,因为重点对象已经确定了,都是些中年妇女。”



阿保问那些人彰子当时的情况,并拿出另外那个女人的照片,询问她们是否见过。



“守灵和葬礼无法在茜庄的住处举办,说是房东的太太不喜欢,于是租借了离茜庄五分钟车程的公民会馆。因为身为丧主的小彰忙不过来,这些手续都由地方上的人帮着处理了。”



说完,阿保喝了一口咖啡,合上了记事簿。



“小彰的样子跟我感受到的一样,大部分人都觉得她受了很大的刺激,整个人瘫了下来。但也有人批评她这时居然还染红了头发,念叨个不停。”



“婚丧之类的场合,保守一点是最好的做法。”井坂说。



“没错。不过守灵时和丧礼上,没有人见过照片上的女性,也就是假冒小彰身份的女人。不认识的人来了反而醒目,而且有地方上的人在前面接待,看到不是当地人的年轻女子拿奠仪来,绝对会问她是谁、跟淑子阿姨有什么关系。所以应该错不了。”



本间点点头,想应该可以相信。因为照井坂的说法,在婚丧场合,宾客的眼睛再锐利不过了。



“但是——”阿保搓了一下鼻子下面,“有人看到过假冒小彰的女人。”



本间和井坂同时发问:“真的?”



“是。”阿保像个孩子一样抓着脖子后面,笑道,“说起来实在够蠢的,居然是我妈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