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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方映桢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发呆,脑子一片空白。

  方赋英在前面开车,一句话都没再跟他说。方映桢不知道爷爷是个什么情况,又不愿意开口问,因为知道就算开口问了,方赋英也不一定会理他。

  这么多年,方映桢好像始终成长在方赋英的喜爱盲区里,方赋英喜欢的小孩子身上的特质,可爱、活泼、热情、温顺,他好像一个都没有。

  方赋英不喜欢他,但是老方喜欢他。

  奶奶是在他出生之前就去世的,外婆那边方映桢并不是特别熟,所以老一辈里只有老方跟他最亲。

  老方会替他出气,会接他放学,把他宠成娇生惯养不能受一点委屈的小少爷。

  记忆里老方最爱听他大声喊自己爷爷,然后特别骄傲地应他一声:“哎!”

  只是后来这些年,方映桢喊他却很少能听到回音了,更多时候老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,傻笑一下,方映桢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喊爷爷的声音。

  虽然喊的声音跟小时候一样大,但老方总不理他。

  方映桢有些恍惚地下了车,从医院门口走进去,走到老方的病房门口,深吸了口气,打开了门。

  他没想到张静和童里也在,童里晃着腿坐在沙发里玩手机,一抬头看到他怀里的淡淡,惊呼一声就要起来:“蕾蕾!”被张静用力按住了。

  方映桢走过去,把还在东张西望的淡淡交给他,转身去看老方。

  老方眼睛微阖,半张着嘴,看起来睡得很熟。

  “老爷子昨天半夜高烧,”后走进来的方赋英看着他说,“给你打了无数电话,你一个也不接,每天晚上我都校门口蹲你你也避着不见,你让我怎么告知你?”

  方映桢不接话,拉了椅子坐到床边,从被褥里找到老方的手抓住。

  老方的手永远温热,后来这些年他有时会犯糊涂不认得方映桢,但不管是什么时候,只要方映桢对他伸手,他就一定会紧紧地抓住方映桢的手。

  像小时候一样。

  “爷爷,”方映桢用鼻尖碰了碰老方的手背,小声地说,“咱俩怎么这么凑巧啊,这星期我也发烧了。”

  “不过我睡一晚上就好了,都没上医院挂水,我是不是比小时候厉害很多?”方映桢轻笑,又皱眉,“你快点儿好起来啊,我想跟你一块儿去晒太阳。”

  爷爷依旧睡得很香,方映桢替他盖好被子,站了起来,打算拿床头的暖水去打水。

  “这就要走了?”方赋英坐在沙发上抬眼,“现在大家都在,你难道没什么话想说吗?”

  “用得着吗?”方映桢看他。

  “赋英,”他听到张静很小声地喊了一声,推了推方赋英的肩膀,“好好跟孩子说。”

  童里把下巴搁在一直尾巴摇个不停的淡淡脑袋上,呆呆地看着他和方赋英。

  方映桢呼了口气,问:“你想要我说什么?”

  “说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?”方赋英激动地站起来。

  他越是这样,方映桢就越平静。

  “爸,”方映桢突然开口,看到方赋英明显愣了一下,“我想好了,以后都不在家里住,我搬出去。”

  张静旋即起身:“映桢你不要冲动。”

  “我想好了。”方映桢说,“没有冲动。”

  “你去啊!你搬出去啊!”方赋英指着他,“有种别花老子一分钱!”

  “好啊。”方映桢看着他说。

  “你......”方赋英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  “又想说是因为我妈的教育我才变成这副样子吗?”方映桢笑了笑,“我替你说了吧。”

  “方映桢,你别忘了你还姓什么!”方赋英瞪着他。

  方映桢没什么所谓地摇了摇头:“我其实挺想问你,从小认识到现在,你哪怕是有一天对我笑过吗?你其实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,我甚至比不上一个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儿,对吧?”

  “我对你不上心吗?”方赋英怒极反问,“这么多年我在物质上亏待过你一点吗?”

  “不是这上面的问题,”方映桢看着他,突然像是有一根鱼刺哽在了喉中,说话变得艰难,“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儿子,你不会在没跟我商量的情况下就去结婚,在没跟我商量的情况下就把新成员领进家门。”

 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明明觉得方赋英无关紧要,却依旧很难把谴责的话说出口。

  方赋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重,瞪着他说不出话。

  “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。”方映桢声音低下来,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。

  好娘啊。

  不想这样。

  方映桢想着,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
  走出医院,外面开始下雨。方映桢抬头看了看天,觉得早晨出门之前应该把蒋乾送自己的伞带上的。

  不管蒋乾送伞出于什么目的,蒋乾是第一个替他撑伞的人。

  被刮过来的风稍微吹得清醒了点儿,方映桢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车去学校。

  到学校之后他也没回教室,而是去了对面的网吧,把自己的行李拖了出来,然后又去坐地铁,去蒋乾家。

  这个点儿地铁里没多少人,方映桢把下巴搁在行李箱上,听着从地下呼啸而过的风声,突然有一种流浪的感觉。

  蒋乾依旧没上晚自习,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就收拾书包走人。

  经过小区对面的生活超市时,蒋乾走进去买了一袋新鲜的牛肉。提着牛肉回到家,他发现方映桢盖着毯子,缩在沙发上在睡觉。

  蒋乾犹豫了一会儿,没叫醒他,把牛肉藏到冰箱里,开始准备各种烧烤的用具。

  方映桢是被烤肉的味道香醒的,他迷糊睁眼,看到一股热气冲他飘了过来,还以为着火了,刚要跳起来,却发现蒋乾正低头在烤东西。

  “你......”

  你为什么要把烤盘放到茶几上来啊。

  方映桢揉了揉眼睛,睡一下午嗓子有点儿干,开口说话声音怪异:“你烤的什么?”

  “牛肉。”蒋乾头也不抬。

  “哦。”方映桢起身冲了把脸,一脸湿漉漉地走出来,打算回书房。

  “去拿筷子和碗。”蒋乾说。

  方映桢愣了一下:“房东还管饭吗?”

  其实他没什么胃口,虽然烤牛肉确实非常香。

  “管啊。”他听到蒋乾背对着他这么说,“陪我吃饭。”

  高热量使人快乐。

  方映桢把刺啦响着冒油的牛肉放到酱料里搅,然后塞进嘴里,当味蕾感受到牛肉的纹理和劲道的时候,登,全世界都明亮了。

  蒋乾看了他一眼,看到方映桢因为觉得好吃所以眉毛很好笑地上扬起来,随手递了罐啤酒给他,被方映桢拒绝了:“我不会喝酒。”

  “没有度数。”蒋乾说。

  方映桢说哦,接过去打开喝了一两口,满意地叹了口气。

  “你爷爷,”他听到蒋乾问,“没事吧。”

  “发烧,我明天再过去看看他。”方映桢说。

  “搬出来住的事儿,谈妥了?”蒋乾看他。

  “算是吧。”方映桢点头。

  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方映桢蹲在沙发边低着头,突然戳了一下蒋乾的肩膀。

  “嗯?”

  “蒋乾,”方映桢抬起脑袋,说得很慢,“你知道阿尔茨海默症这个病吗?”

  蒋乾说谎了,啤酒是有度数的,方映桢的脸逐渐有一点变红。

  眼神也开始迷离。

  “知道。”蒋乾说。

  方映桢点点头,突然凑到他耳边,还用手捂住嘴角,小声说:“我爷爷就得的这病。”

  “你完全想不到,”方映桢皱了皱眉,打了个嗝,“我爷爷生病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,有的时候都不像我爷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