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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(1 / 2)



川口市南町2-5-2是栋四层旧楼,叫“川口公寓”。一楼是整修过后新开张的店面,一间是光鲜亮丽的便利店,另一间则是与之大异其趣的咖啡厅“巴克斯”,面对道路的窗户显得阴沉。



一眼望去,川口公寓里面似乎没有常驻的管理员。便利店收银台前站着一位活力十足的年轻人,本间向巴克斯的入口走去。便利店的店员更换太快,而且对当地的情况不很清楚。那里是孤独的人或以孤独为乐的人才会去的场所,不会有什么好线索,就算有也不会有人留意。以前本间曾经为了调查一起抢劫案,集中走访了各便利店,结果吃惊地发现,店员几乎不会对顾客的长相留下任何印象。



巴克斯的门口挂着“准备中”的牌子,但大门开着。本间边打招呼边走进去,看见吧台里面一个年轻女孩和大声谈笑的中年男子同时抬起了头,两人的手臂上都沾满了泡沫。



“对不起,我们还没有开门。”男人说话的声调显得意外且分外高亢,说话的同时他用手腕擦了一下鼻子,于是修剪漂亮的胡须也沾上了泡沫。



本间站在大门内侧说明来意,想探听过去住在这里的人的消息, 不知他们能否告知房东或管理这栋大楼的物业公司在哪里。



“我就是房东。”男子答道,随即一边擦掉手上的泡沫一边走出吧台,年轻女孩则继续清洗东西,眼睛却盯着本间。



“你说以前住在这里的人,大概是什么时候?”



“一九九O年,也就是前年。我确定前年的一月她还住在这里, 四O一号房,叫关根彰子,在酒廊工作。”



“哦。”男子仔细看着本间,“你还挺清楚……你是那个关根小姐的亲戚?”



本间将准备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,男子边听边点头,然后回头对洗东西的女孩说:“明美,去叫你妈过来,让她带上公寓的档案夹,快点!”



“是。”女孩从吧台里走出来。她穿着短得吓人的迷你裙,双腿的线条细长得令人惊艳。这两人居然是父女,一时间不禁给人奇妙的感觉。



“来,这边坐。”男人邀本间坐在最近的位置上,自己先坐了下来。



咖啡厅却以酒神巴克斯命名,有些怪,内部装潢倒是名副其实。 堆积的货品、壁纸和涂成黑色的吧台,一眼让人联想到酒吧。



“你这样很辛苦吧?”男人翻遍口袋,好不容易才掏出香烟,边点火边说。看见本间递出名片,他赶紧叼住香烟,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翻口袋,这次却一无所获。 “我的名片好像用完了,我姓绀野。”说完,他微微颔首致意。



“耽误你时间不好意思,你们是不是该准备开张了?”



现在约十一点,午餐应该属于营业范围。绀野却笑着摇头道:



“我们傍晚才开店。几乎一半算是酒吧了,因为也有卡拉OK的设备。”



狭小的店内有一角用帘子遮住,或许就是放卡拉OK机的地方。



“你还记得关根彰子小姐?”



“这个……我不太管公寓的事,都交给我老婆处理。她马上就来,你问她更清楚。”



仿佛为配合绀野所言,那个叫明美的女孩回来了。她从隔开店面和里间的门板后面探出身说:“爸,妈叫你也来,带着客人一起。妈一听说是关根小姐的亲戚来了,吓了一跳。”



绀野信子坐在店后面的小办公室里,周遭满是账簿。按他们夫妻的说法,他们在别处还有两家公寓,都由信子一人打理。



引介完后,绀野先生便立刻回到店里。本间凭第一印象觉得他是个善于交际的男子,但他和太太站在一起时,却又给人以弱势丈夫的印象。真是有趣的远近比较法。



沟通之后,信子立刻抱出一个纸箱,大约有装橘子的水果箱大小,盖子上面印有“玫瑰专线”的公司名,以及一个看似该公司商标的玫瑰花造型的简单图案。文字和图案都是粉红色的。



“我一直都收在仓库里,因为不太放心。”信子拍拍纸箱盖,“这些都是关根小姐的私人东西,她离开这里时留下的。不管怎么说,我们不能随便丢掉。”



“什么意思?”



信子挑高了眉毛,显得很意外。她的眉毛没有经过修整和描画,形状很自然。



“关根小姐离开四O一号房时,什么家当都没带走,难道你不知道?”



坐在信子请他坐下的旋转椅上,本间探出身子问:“换句话说,她没有跟你们说一声就离开这里了?”



信子用力点头说:“倒是留了一封信,说什么自己老是很倒霉,想离开东京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。过去的东西部留下来,请我们帮忙处理,大概就是写了这些吧。我做这行这么久了,头一次遇到这种房客。”



“那么她只提了一只皮箱就离开这里了?”



“应该是吧。”



“之后没再见过面吗?”



“是呀,换句话说她是趁夜逃跑了,半夜里就悄悄不见了。因为我们也不住在这里,根本不知道。是早上到巴克斯打开信箱拿报纸时,看见四O一号房的钥匙和她留下来的信,我们才知道她跑了。”



“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”



信子拿出档案夹,档案夹的背面写着“川口公寓租屋”,里面夹满了文件。



“平成二年,就是前年。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。”



真的关根彰子去找沟口律师是在那一年的一月二十五日。假的彰子出现在今井事务机公司、租方南町的房子居住则是在四月。户籍的分籍手续是四月一日办的。所以说两人的身份交换——真的关根彰子消失在这里应该是……



“在三月份?”



信子翻阅档案,点点头说:“没错,三月十八号,星期日。那一天早上,我刚刚也说过了,我们发现了那封信。”



这么说,她是在前一天、星期六离开了这里。家具、行李都没有带走,独自一人,没有跟房东说一声便销声匿迹了……



“她留下来的信呢?”



“不好意思,早扔了。”



那就没办法了。



“关根小姐会做这种事?她是个很随便的房客吗?”



信子侧着头对仅有的记忆思索片刻,回答:“倒也不是……所以 我才很吃惊。她顶多就是半夜把垃圾扔出来,深夜回家上楼梯的声音



太吵之类。”



“房租都准时交付?”



“是的,每个月都准时交。”



“她是在酒廊上班吧?关于这一点,她刚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麻烦?”



信子笑了,脸颊上堆起的笑纹反而更增魅力。她就是这种类型的女人。



“对这种事太哕唆的话,恐怕找不到房客。我们这里押金收三个月,还必须签合同。只要不对邻居造成困扰,对于房客的职业、生活我们一般不会设限。”



绀野信子这女人算是个标准的生意人吧。没有化妆,头发也只是简单束在后面,发自内在自然的紧张感,让她看起来显得年轻。



“很老实,是个不错的房客。关根小姐见面也都会和人打招呼。”



本间慢慢地点头。应该是吧,沟口也说过两年前见面时,她给人很沉稳的感觉。可是,她为什么毫无预兆地留下身边东西消失无踪了呢?本间想,在可预料的情况之中,恐怕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。



如果真的关根彰子将户籍卖给了他人,就没有必要趁夜逃跑。如果她想搬家,只要循正常手续办理即可。退一步想,就算她想将所有家具、私人物品彻底更换,重新生活,也应该采取更合常理的做法。她应该会对房东提起过理由。真的关根彰子在两年前的三月十七日从这里消失,没有告诉任何人便突然音讯仝无。四月初,别的女人冒用她的身份开始在方南町生活。



奉间感觉胃开始慢慢翻腾。蒙眼游戏的箱子里,放的并非算盘,而是造型奇怪、一不小心就会割伤手的刀子。



绀野信子疑惑地看着他。本间指着纸箱问:“我可以看看里面的东西吗?”



“可以,请。”



他在待客用的茶几上打开了箱盖。



“家具之类的大型东西不是卖了就是当作大型垃圾处理掉了,至于这些东西就……”



东西不多。三盒磁带,五副廉价的耳环,装在盒子里的珍珠别针,只有前面几页写过的家计簿(页角都已泛黄)和一张过期的国民健康保险证,期限到平成元年(一九八九年)三月三十一日止,登记地址则是这栋公寓。还有破破烂烂的美容院会员卡和两本文库版书,两本都是古代小说,轻松的捕快故事,倒是令人意外的兴趣。



“磁带内容是什么?”



“好像录了音乐,我女儿听过一次,还说大概是从收音机里录的东西。”



此外就是几份文件——都是东京都内某家医院给病人的简介资料,上面写着门诊的挂号时间、标示各科位置的地图、预约的方法、领药规定等就诊须知。一张收费明细夹在简介资料中,日期是一九八八年七月七日,彰子到内科看门诊。引人注意的是空白处有用圆珠笔写的电话号码。



“这是……”本间指着电话号码问信子,“你试过打到这里吗?”



信子点头道:“打过。我猜可能是关根小姐朋友的电话号码。”



“结果呢?”



信子拍着纸箱说:“结果打到了这里。”



“什么?”



“就是玫瑰专线呀,原来是邮购公司的电话号码。关根小姐大概在医院候诊室的杂志上看见这个电话号码,就抄了下来,然后打电话过去请他们寄目录过来。”



本间看了一眼纸箱盖子,问:“这是邮购公司的名字?”



“没错,跟男人没什么关系,主要卖的是女人内睡衣、袜子之类的东西。”



“内睡衣?”



“就是贴身衣物。”信子笑答。



“这么说这个箱子也是她房间里的东西了?”



“没错,所以我把不好处理的东西都放在里面。首饰之类很难卖,我又不喜欢扔书本。”



在医院简介的下面还有一张简介,上面有彩照,是介绍墓地的广告单,宇都宫市内的“绿色陵园”。大概是她母亲过世时,她考虑买块墓地。



“她可能是想为她妈妈买坟墓吧。”信子也这么说。



“你知道关根小姐母亲过世的消息?”



“知道,因为她住进来时的保证人就是她妈妈,过世时也是关根小姐主动告诉我的。”



“听说是发生了意外。”



信子蹙着眉说:“说是喝醉酒,从家附近的石头阶梯上摔了下去。”



“在宇都宫?”



“是。她妈妈独自在那里生活,听说有工作,身体也很健康。”



“关根小姐对她母亲的过世是否显得很悲伤?”



“看起来的确受了很大的刺激,因为她们母女的感情不错。”



本间也这么想。如果真的关根彰子和母亲感情不好,决定再也不回故乡,就不会住在这个乘JR线列车即可直达宇都宫的川口市了。



这就是人性。



和也说过他的“彰子”不喜欢提到故乡的话题,但那是假冒身份的“彰子”。对那人而言,别说是靠近宇都宫,连提到宇都宫都不愿意,这也是想当然的。



将东西收回箱子时,本间又问:“这些东西可以麻烦你再保留一阵子吗?”



“可以。要是找到了关根小姐,记得告诉我一声。”



“一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