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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isode 8.下雪的夜晚(2 / 2)




「请先!听我说……」



如果只是衣服有点湿,那悠斗还会尊重对方的意愿吧。



可是现在的白砂,感觉讲到一半就会倒下。



「……知道了。那就一边洗澡,一边听你说吧。」



「什么?」



虽然不知道她误解成什么意思,但有一瞬间感觉连那视线都变得很冰冷。



「呃……我会待在盥洗室这边喔。那样的话,你在浴室里也能跟我交谈对吧?」



「啊啊……是那个意思……」



「嗯。」



「……那么,就麻烦你了。」



他们决定用这个方式交谈。



五分钟后——



悠斗背对浴室,盘腿坐下来。



背后传来水声。



淋浴的声音。



转动水龙头的声音。



身体泡进浴缸里的热水时的声音。



——有点意外,光听声音就可以知道里头在做些什么呢。



白砂的声音,透过浴室的门传来。



『前辈,你听得见吗?』



「嗯。」



『谢谢你。指尖看来完全冻僵了,现在暖和后甚至会觉得刺痛呢。』



「那就好。」



『我竟然还先进来洗了。』



「我只有在外头待十分钟左右而已,没有那么冷。等等再洗就好。」



老实说,自己的手指也冷到变红了。



白砂呼口气。



『……我……其实……不应该待在这里的。』



「嗯,是没错啦。」



『《曲月》的封面插画……得在星期一中午前画出来。』



「嗯?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画的?」



『才刚开始画而已。』



就算是不擅长数学的悠斗,这点程度也能计算出来。



——这工作排程还真是紧迫,如果是我,直到结束前都不会走出家门了。



「为什么会来到池袋车站?」



『朋友………找我来唱歌。』



悠斗感到很奇怪。



「真的吗?我不觉得白砂是那么不认真的个性啊?」



『说什么个性……我们才第二次见面而已耶。』



「只要看你画的图就会知道。不用见面也知道。」



里头发出啪唰的水声。



这就像讲电话时不知道对方表情一样,让人有点难以交谈。



白砂像是硬挤出声音说:



『至、至今都在帮我加油打气的朋友……突然说……你现在马上过来……』



「嗯?那不是说声『没办法』拒绝掉就好了吗?」



『可是,接下轻小说的插画工作后,他们就说……我好像……变得很冷淡,都完全不理会他们……』



「所以呢?」



『我……明明非画不可……可是,待在家里就觉得很不舒服……想说……稍微去露面一下就好。』



「……」



『可是,如果去了……一定会没办法回家……』



「我想也是。」



酒宴这类的聚会,途中离开的话会让现场气氛变差。比起拒绝参加,到途中就回家在精神层面上会更困难的吧。



『结果……我就在车站变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……』



是因为这样才在车站呆站了两个小时,最后只能联络悠斗啊。



事情经过都明白了。



悠斗混杂着叹息说:



「不过,会跟朋友疏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。」



白砂听了说不出话来。



经过一阵子,她才终于回说:



『无可……奈何?』



「嗯。在时间允许之下想多花点功夫,润饰出自己目前能画出来的最棒插图——如果有这种想法的话,那就只能舍弃过去那种生活方式了。」



『要……舍弃吗……?』



「我的情况是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,最后单纯忙到没有去上大学而已……」



浴室传来啜泣声。



『不……不要……』



「咦?白砂?」



『我不要……我不想要被露翁他们讨厌!我想跟大家一起欢笑!一起玩!一、一起……呜哇啊啊啊啊!』



接下来暂时只能听见哭泣声。



悠斗点点头。



「嗯……我想这也是一种选择。」



『选……择?』



「职业插画家在生活时间跟聊天话题上,会变得跟其他职业的人合不来,毕竟走上的道路就不同,这也没有办法。所以,不要走进这个业界也是一种选择。」



『……这是指……不要画轻小说的插图吗?』



「是啊。还有游戏原画或是漫画家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况……」



只要从事创作类的工作,大概每个都相同。



『每个插画家都会这样吗?』



「不,插画家之间还满常互相约出去玩的。虽然要看人就是。」



『…………』



「像是评价说很好吃的店家,会好几个人约在平日白天一起去。或者是一边进行作业,一边用Skype聊天之类。」



虽然说同行之间也不一定每个人都合得来。



『是……这样啊……』



虽然可能很冷漠,悠斗还是明白告诉她:



「老实说,会在截稿前强迫邀约的人,我想应该很难继续当朋友。所谓的插画家——就是像这样的工作。」



画得不顺利的时候、被退稿的时候、原作的原稿迟交的时候……工作排程很轻易就会被打乱。如果不是对这个工作有所理解与宽容的人,只会给双方带来不幸而已。



『可是……露翁……是我的好朋友……』



悠斗叹口气。



要怎么选择,是白砂的自由。



可是,这件事还是讲清楚会比较好吧。



「对自己来说,无论是多么重视的人,只要会成为停止动笔的原因,不远离对方的话就无法进行创作喔。」



悠斗背后传来浴室门被拉开的声音。



蒸气冒出来,让盥洗室里头变得白茫茫的。



「这是要我选择吗?」



白砂那没有透过遮蔽物的声音,就从后方传来。



悠斗站起来,并让自己不要往后看。



「你、你等一下……!」



要从浴室出来的话,真希望她能先讲一声啊。要是不小心回头了,那该怎么办才好。



正当悠斗慌忙要离开盥洗室时——



没想白砂竟然抓住他衣服的袖子。



「优斗前辈,请你告诉我!我非得做出选择才行吗!」



「与、与其说行不行……如果不遵守工作进度的话,就根本做不下去了吧?不管什么工作都一样。」



「呜……」



白砂发出沉吟。



她还不肯把手放开。



「要把什么当成兴趣、把什么当成工作、要怎么生活下去?任何人都有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。对白砂来说,说不定就是现在了。」



「…………」



此时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。



自己应该有讲出稍微有些意义的话来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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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准备好的浴巾,就摆在洗衣机上头。悠斗用右手拿起来,向背后递出去。



「……用这个吧。」



虽然他小心注意不让自己转过去……但不习惯的事情,实在不该去做。



右手手背突然有股柔软的触感。让手能沉入的分量,反弹回来的弹力。湿润后仿佛会吸住手的肌肤触感。



——咦!



「呀啊!」



白砂发出尖叫。



「对对对、对不起!」



「你干嘛啦!」



「我、我不是故意的!」



悠斗留下浴巾,如同逃跑般冲出盥洗室。







大约十五分钟过后,白砂终于出来了。



脸色看起来没事了。



脸颊有些泛红,这一定是因为泡在浴缸里头让身体暖和起来的关系吧。大概是吧。



白砂的衣服已经湿透,悠斗把衬衫跟绒裤借给她。由于也没有女性用的内衣,这点也只能请她忍耐了……



悠斗泡了绿茶给她。



「请、请喝。」



「…………嗯。」



她像是要隐藏胸口般抬起右手,瞳孔里还带有警戒的神色。



「刚才我不是故意……」



「快忘掉。那样我就原谅前辈。」



「是。」



悠斗与白砂隔着暖被桌坐在对面,并喝着绿茶。



她喘口气后。



重新开始在奇怪时机中断的对话。



「的确,前辈说得没错……我必须做出选择才行……」



「什么样才算是幸福,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标准嘛。」



「这意思是,并非只有成为职业插画家才算正确答案吗?」



「嗯,也有人只画同人或是只在网路上画图。说不定也会觉得那样比较幸福喔。」



不如说商业类工作会跟很多人有关连,搞不好陷入苦闷状况的可能性还比较高。



这点白砂已经亲身体会过了。



「可是,优斗前辈应该也认为——职业插画家比在网路上画图的人要来得高档吧?」



悠斗摇摇头。



「没那回事。这就像是拿狗来跟猫比较的状况。只能说——就端看个人的价值观了。」



「真的吗?」



「成为职业插画家的话,就会被编辑或是作家要求重画。也会有读者毫不讲理地批评,著作权方面也有诸多限制,工作排程还会很紧迫……在网路上尽情画自己喜欢的题材,只跟合得来的人交流。不觉得这样子还比较幸福吗?」



「或许是这样没错……」



「所谓职业插画家比较高档,其他都很低阶——这到底是谁创出来的价值观呢?」



她似乎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根据何在。



白砂歪着头询问说:



「是因为收入……比较高?」



「抱歉。如果是这方面的话,说不定只画同人的收入还比较高。」



「是这样吗!」



这对初次挑战轻小说插画的白砂来说,其实有点难以开口……



「商业类工作的插画家收入,高低之间的差距非常夸张喔。由于很多人就算没有报酬也想画,所以便宜的几乎等于免费当义工。反过来说最高层级的人,光是一张彩稿的价钱就可能超过一本轻小说了。」



白砂瞪大眼睛。



「一张要三十万以上吗!」



「虽然不是我,但我知道这样的案例。」



悠斗的姐姐京桥彩华就有接过好几次这种金额的委托。



也有像这样的世界存在。



隶属公司的插画家跟自由接案的人也有差异。



自己会被怎么样评价,不跳进这个世界赌上人生努力看看,是不会知道的。



悠斗向她问道:



「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?」



白砂低下头。



手上紧握住已经喝完的茶杯。



「我……」



这时候,从盥洗室传来由女性歌唱的轻快乐曲。



这是悠斗不知道的曲子,应该是白砂的手机来电音乐吧。



已经晚上十点了。



「是你的家人吗?」



「我是自己一个人住…………是露翁吧。」



「是朋友啊。」



白砂站起来,走向盥洗室。



她从脱下来的短大衣口袋里,把手机拿出来。



然后注视着。



指尖往画面靠近。



距离接听的按钮不到一公分。



她瞪着手机,但也不退缩。只有音乐持续播放,让时间感觉无比漫长。



手机仿佛终于喘不过气般,突然安静下来。



只留下未接来电的纪录。



白砂叹口气。



「啊~~……挂掉了。」



「我想只是你没接而已。」



她就这样按下手机侧面的按钮,将电源关掉。



「嗯~~出门后手机没电,这算是很常有的事情吧?」



「这样好吗?」



「不太好……吧。她绝对会生气……不过,这也没办法……」



她用快哭出来的表情露出笑容。然后看着悠斗,明确地开口说:



「因为我想成为能对工作负起责任的人。」



悠斗点点头。



「这样啊。」



她的瞳孔泛出泪光。



于是白砂擦拭一下眼角。



「……前辈……我应该没做错吧?」



这种时候,习惯应付女性的男人大概会说句温柔的话语吧。



白砂的肩膀颤抖着。



悠斗站起来后,把通往里头房间的拉门打开。



「你这身装扮,也很难回去吧?到衣服弄干之前,就待在我家吧。」



「嗯、嗯。」



白砂跟在他后头,看到位在墙边的床铺就停下脚步。



然后咕嘟地咽下口水。



「……那个……我还有点……需要心理准备……」



「你的心情我了解,不过还是快一点比较好吧?」



「也太快了!我们才第二次见面耶。」



「我不会在意那种事情。」



「我会啊!那个……或许我看起来像是很爱玩……但应该说实际上不是那样……」



「我知道。」



「真的吗!」



「白砂是很努力又认真的人,只要肯做就能办到。」



「现在做的话,会酿下大祸啊……」



她害怕地往后退。



悠斗启动电脑,然后拉出椅子后再向她招手。



「来,坐下吧。软体用CSP没问题吧?这里也有SAI跟Photoshop。如果你说不是自己家里的环境,会很难动笔的话——那我也不会勉强你就是。」



「………啊?」



「截稿期限是在星期一中午吧?已经快要星期日了,你可没有时间浪费。」



「……」



白砂战战兢兢地拉开办公椅。



新档案已经开启。



她变得满脸通红。



「咦?白砂,你还好吧?会热吗?难道说是感冒了吗……」



「没有啦,我没事!」



突然喊这么大声,让人有点吓到。



白砂快速地比手画脚说:



「而且啊,优斗前辈你这样没关系吗?就这样把电脑借给我!那些衣服没有晾在外头,我想应该要到明天才会干耶!」



悠斗发出叹息。



「唉……虽然不是没问题……但是焦急也没意义……」



「咦?什么意思?」



「玛莉还没有把《猫奏》的原稿送过来,现在没办法画插图的人是我啊。」



白砂听了说不出话来。



悠斗先前不祥的预感完全命中。《猫奏》的原稿应该是在去年底就该截稿了,可是到现在一月六日这天都还没有完成。



撰写新作《曲月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造成影响。



白砂露出尴尬的表情。



「那个……总觉得……很抱歉。」



「这也不是你的错。」



她点点头。



「真的很感谢你……我会努力的。虽然给前辈添了很多麻烦……跟伙伴们也处得很不愉快……即使如此,我还是选择了这份工作。」



「嗯。」



「我要使出全力画出现在最棒的插图……然后,再去见露翁。」



白砂以沉稳的神情,开始毫无停滞地动起笔来。



悠斗注视着她的侧脸。



她的表情看起来已经不再迷惘了。